没有人会否认,生活的仪式感是在日渐消散的。
小时候一件新衣是过年的标配;一篓野菜是整个春天落到了篮子里;五彩丝线编成的网兜,兜住的不是咸鸭蛋,而是沉甸甸的端午风光……还能在大小节气,有些坚守的吃食礼俗,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都市里的不时不食原教旨主义。
暑气渐盛,是从立夏开始的。
正巧那段时间幸得江南朋友的安利,说是当地每到立夏时节,至今仍有的仪式感便是来上一碗「乌饭」或是到老字号糕团店等一枚「乌饭糕」。
对于北方人来说,「乌饭」是有几分新鲜的。问如何做?先得一大袋树叶——所谓「乌饭」,其实就是用乌饭树的叶子给糯米染上色,最后得到一碗黑中带紫的乌米饭。
头一回看到乌米饭,不知原委的人大抵都有些心理上的抵触。毕竟,蓝紫色调的食物,天然就是好胃口的anti粉。听说因为卖相劝退,还有人把它跟孙膑的故事联系到一起。为了不让被施以极刑的孙膑饿死,看守的老兵就用南烛叶将米饭染色,捏成长圆状,色泽和形态像极了猪粪。旁人以为孙膑吃腌臜物,十之八九是疯了,也就放松了对他的戒备。
其实「乌饭」很早就有,在唐朝就已经是个流行的习俗,当时它有另一个名字「青精饭」。作为颜色不一样的米饭,「乌饭」要承担的可远不止饱腹而已。在道家心中,「青精饭」是食疗的一大良方,具有轻身延年、保健养颜的功效。杜甫就曾在《赠李白》中写道「岂无青精饭,使我颜色好」。
功效应该是有的,乌饭树叶本身就是一味草药。直到现在,杭州也有说法「立夏乌饭糕,不被蚊虫咬」的说法。
此时,人们吃乌饭,也大多是出于养生的目的。真要跟节令扯上关系,还要数乌饭树叶的防腐功能。被染色的米饭,可以储存较长时间,而且也不用做饭了,这在寒食节这类不宜开伙的时节里,显得分外便宜。
只要你想吃乌饭,就总能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。
比如我杭州的朋友,他们就习惯在立夏吃乌饭。而这并非只是一方口味,在江苏、广西等一些地方,乌饭是夏历四月初八的必备食物;江淮地区则是清明时节喜食乌饭;浙南和闽东的畲族是在夏历三月初三吃……
随着水土不同,乌饭的吃法也完全是开放式的。我这次就比较中规中矩,跟苏杭人民那样,煮熟的乌饭拌上糖,做成甜口的。此外,杭州还有「乌饭团」,有点像上海的粢饭团,中间裹上芝麻或豆沙,捏成紧实的饭团。同样是团子,安徽芜湖就喜欢把染色的米磨成粉,制成面团,裹上馅料,这就是标准的「乌饭团子」,馅料是咸鲜的猪肉丁、鸭肉丁、豆腐丁,听起来就很鲜美。乌饭搓揉成糕,用油煎一下,就能轻易俘获姑苏百姓的味蕾。还有一种很有纪念意义的吃法,就是在江苏溧水,会用乌饭加酒曲酿酒,在姑娘出嫁那天才启封……
也许再假以时日,那些过往日子里的穷讲究会愈发褪色,但记忆便如同一碗乌饭,始终莹亮深厚,带些苦,很多甜。